原创 深呼吸编辑部 39深呼吸
近日， 一名27岁女游客在海南三亚被不明生物咬伤，先后前往两家医院就诊，因抢救无效不幸去世，持续引发关注。死者的同行者及家属怀疑其死因与蛇类咬伤有关，并质疑医院的处置有问题。
◎ 三亚游客被咬身亡引发热议。/ 图：网络截图
家属在网上发文，自述就诊时就提出“可能是蛇”，但没有得到医生重视，因此耽误了救援时间。化身为福尔摩斯的网友们，纷纷将“元凶”指向剧毒的银环蛇。
随着三亚市卫健委介入调查，事件真相亟待厘清。但官方初步通报仅描述为“不明生物”咬伤，未提“蛇”字，这与外界（网友及家属）的猜测形成鲜明对比。
6月6日发布的《情况续报》称，三亚中心医院监控录像和病历显示，患者自诉被不明生物咬伤后恶心呕吐、右下肢麻木1小时，未提及被蛇咬伤。这一点与家属的说法有出入。
◎ 三亚卫健委发布《情况续报》。/ 图：三亚卫健委公众号
根据公开首诊记录，医生并非网友指责的“不作为”或“完全误诊”。面对不明生物致伤且病情急速演变的巨大压力，其诊断方向（考虑虫咬引发严重全身反应）和采取的支持对症、抗炎（激素）、抗感染预防措施，是应对此类复杂凶险急症的常规合理手段。
目前，咬伤游客的生物还没有被官方明确，事件仍在调查中。
蛇毒可致命，医院为何不常备抗蛇毒血清？
《中国蛇伤救治指南》的数据显示，据不完全统计，我国每年约发生25—28万例毒蛇咬伤，每年4—10月多发，7—9月是蛇咬伤高峰。由于不同地区的蛇咬伤救治水平参差不齐，仍有一定的致死致残率。
此次涉事首诊的三亚中心医院虽是三甲医院，但缺乏蛇伤救治经验，更没有救命的抗蛇毒血清。
世界卫生组织(WHO)强调，抗蛇毒血清是蛇伤的唯一有效的解毒药。早期足量抗蛇毒血清可有效防止蛇毒的后续损害，且越早使用，毒蛇对组织造成的损害越小，预后越佳。
研究表明，被蛇咬伤后2小时内用上抗蛇毒血清，治愈几率最大。
◎ 抗蛇毒血清治疗各种毒蛇咬伤剂量参考表。推荐用量（遵医嘱）/ 图：赛伦生物官网
然而，据《全国蛇咬伤流行病学白皮书》调查发现，在经历过蛇咬伤事件的居民中，发生蛇咬伤后，2小时内能到达医疗机构的占比仅为33.11%；高达45%的人不知道要注射抗蛇毒血清。
卡在蛇伤救治面前，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客观问题，亦是大众普遍的认知盲区：并非所有大医院都会配备抗蛇毒血清。这意味着，很多蛇咬伤患者在首诊医院可能无法用上救命血清，而辗转就医，在转运过程中的活动可能加速体内毒素扩散。
多名急诊科医生告诉39深呼吸，在蛇类常见的南方地区，每个城市都有医院能处理，基本县级以上至少有一家医院有蛇毒血清供应。如果怀疑被蛇咬伤，一定要尽早到蛇伤救治定点医院进行治疗。具体救治资源可以拨打本地120进行了解，或者通过“赛伦100蛇伤防治”小程序进行查找。
◎ 广州共有11家蛇伤救治定点医院 / 图：广州卫健委
三亚游客身亡事件发酵后，很多人都在问：抗蛇毒血清作为蛇咬伤急救的关键药物，为什么不能每家三甲医院都配备？
业内人士表示，人类使用抗蛇毒血清已有近130年的历史，但这个救命药面临着生产工艺难、成本高昂、储存条件苛刻、技术瓶颈等多重困境，目前世界各国的蛇毒血清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稀缺。
全球已发现的蛇类超过4000种，其中一半以上是游蛇，毒蛇约占20%（800余种），其中眼镜蛇科400多种，蝰蛇科超380种，被世卫组织列为医学上有重要意义的毒蛇近250种。不同蛇种毒素差异显著，这就需要针对性开发血清。
抗蛇毒血清的制备相当复杂，整个周期长达6-12个月，单支血清生产成本超过2000元。这一过程涉及免疫学、生物化学等多学科技术，对生产设备和质量控制要求极高。
《传统抗蛇毒血清的改进及新型抗蛇毒抗体的展望》一文援引世卫组织公布的资料指出，目前全球有52家机构批准商业化生产115种抗蛇毒血清。我国仅有一家药企赛伦生物达标，有且仅能生产4种抗蛇毒血清——抗眼镜蛇毒血清、抗蝮蛇毒血清、抗五步蛇毒血清和抗银环蛇毒血清。
◎ 抗蛇毒血清。/ 图：赛伦生物官网
可按照我国已知毒蛇种类超过百种，若医院全面储备各类血清，至少得维持10 种以上的血清品类才能应对。但显然，现在蛇毒种类还难以全部覆盖。
更棘手的是，抗蛇毒血清对存储环境苛刻，必须在2-8℃的恒温条件下避光保存，且保质期通常仅2-3年。有人算过一笔账，常备20-30 支蛇毒血清每年产生的损耗成本，相当于中小型医院急诊科半月的运营费用，对医院无疑是沉重的负担。
何况，很多医院本就不具备生物制品的储存条件和管理能力，2023年某省急救中心调研显示，87%的基层医院因缺乏专业冷链设备，仅能储备 2-3 种常见血清。
在医生看来，技术瓶颈是导致蛇毒血清稀少更深层的原因。目前普遍使用的抗蛇毒血清为单价血清，即一种血清仅能中和一种蛇毒。
“我国至今仍依赖‘马匹免疫’方式（将蛇毒少量多次注射到马的体内，使马的免疫系统产生大量抗体，研究人员再从马的血液提取抗体）生产单一血清，” 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急诊科主任医师梁子敬称，受制作过程复杂、成本高昂等多因素的影响，国内迟迟未能研发出广谱抗蛇毒血清。
《Cell》期刊发表的一项研究显示，美国科学家已研制出可中和19种世界上最致命蛇类的神经毒素的广谱血清。这为未来抗蛇毒血清的研发带来了新的转机，也有望让更多蛇伤患者得到救治。
流调显示：超过一半患者蛇咬伤留下后遗症
39深呼吸从广东蛇伤定点救治机构、社交媒体网友晒图梳理发现，随着气温升高，蛇类活动开始频繁，蛇不仅仅出现在野外、农村地区，在绿植茂盛的城市公园、居民小区也不时发生蛇咬人事件。
广州多家医院表示，今年3月以来，急诊收治的蛇伤患者明显增多。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仅5月份就收治了13名蛇咬伤患者；位于从化区的南方医科大学第五医院收治的蛇咬伤患者则更多，在过去的4个月，每月接诊蛇咬伤10-15例。
◎ 社交平台上，很多人分享被毒蛇咬伤的经历。/ 图：小红书截图
近二十年，蛇咬伤救治愈发受到重视，抗蛇毒血清的普及性明显提高。即使遇到无特异性抗蛇毒血清的毒蛇咬伤，通过联合使用四种单一血清，基本能够满足90%以上的临床救治需求。ICU医生把一个个患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值得注意的是，打了抗蛇毒血清并不意味着治愈。没有哪个医生敢保证患者一定不会死亡，因为愈后情况与蛇的种类、毒素量、治疗时间密切相关。
近期社交平台上，不少网友分享被蛇咬伤留下后遗症的痛苦经历。其中一名女孩自称被剧毒银环蛇咬伤打了14支血清，治疗费花了14万，时隔两年仍有后遗症，主要症状为头晕，平衡感变差，神经损伤引起面部麻木。
《全国蛇咬伤流行病学白皮书》的数据触目惊心，有蛇咬伤经历的人遗留后遗症占比高达55.47%，残疾（截肢）占比达35.18%。
《中国蛇伤救治指南》指出，蛇毒是自然界成分最为复杂的天然高效毒素混合物，毒素进入人体之后，可以造成血液系统损害、神经系统损害、细胞毒损害，以及肾损伤、心血管损害等严重问题。
◎ 被蛇咬伤一定要尽快就医。/ 图：作者摄
作为经验丰富的蛇伤救治专家，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急诊科主任医师赖荣德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蛇咬伤患者经过正规治疗，是否会留下后遗症，主要与毒蛇类型有关。
广东地区已知毒蛇有33种，最为常见的有竹叶青、银环蛇、眼镜蛇、眼镜王蛇、五步蛇等。其中竹叶青蛇，毒液量较少，很少让人致死，只要处理及时打了血清，基本可以实现100%的康复。
“但有一些毒素厉害的剧毒蛇，小部分患者确实可能留下后遗症。”他举例说，被蝰蛇咬伤的患者打了蛇毒血清，也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脏器损害，需要长期进行肾透析治疗。
至于备受关注的银环蛇咬伤，一般可以康复，但不能排除部分患者会产生较长时间呼吸不畅的问题。
医生指出，蛇咬伤后遗症大多数是由于未能及时就医、误信偏方或在不规范医院治疗造成的。遇蛇咬伤切勿拖延，只有及时就医、规范治疗并注射抗蛇毒血清，才能提高存活率，降低致残致死风险。
万一被蛇咬伤，请按照四步法处理↓↓↓
1、保持冷静是第一位的，因为人越紧张，血液循环越快，毒素可能吸收越快。
2、摘掉受伤肢体的饰物，比如把戒指、手镯、脚链拿下来，脱去牛仔裤、紧身裤，以免加重局部伤害。
3、被咬伤的肢体尽量保持“下垂位”，低于心脏以下位置，减缓毒素的吸收和进展。
4、伤口可简单用清水冲洗，尽快就医或拨打120急救电话。
参考资料：
[1] 中国蛇伤救治指南.中华医学期刊网公众号.2024-07-30.
[2] 惊险 | 男子在东莞湖边被蛇咬伤，忍痛拍下蛇的照片……广州这些医院能“救命”→ 广州卫健委.2025-06-06.
作者｜葵葵
排版｜深深
封面｜123rf
原标题：《每年25万人被咬伤，我国仅4种抗蛇毒血清，打了就不会有后遗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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